源起香港 輾轉台灣 情迷德國 沉澱澳洲 未捨英倫
看一次花開
等一次花落
一個香港人的隨風脈動

2015年1月19日 星期一

死於驕傲

購物, 是慾壑難填的空虛,
我無法理解裏頭的快樂。

因為驕傲,
看得上的,通常都買不起,
也因為堅持,
有各式各樣關懷的沉重,
再加上極討厭擔擔抬抬行李,
這苦差,
就一直拖到旅程最後幾天。

是一把 Ukulele。

4 絃䄂珍結他,比 half size 小提琴還要小一點











我是音樂盲,
但聽覺還不錯,
店主很有耐性的一把一把試給我聽。
也饒有興味的告訴我,
它在萄葡萄牙開始的故事,
又何以會在夏威夷發揚光大等等。

樂器,
和所有東西一樣,
你有全宇宙的理由,
說服自己應該傾家蕩產。

“很抱歉,如果你把預算加倍的話,這幾把會符合你‘德國製造’的要求。”
他指著掛得最高那三把。
“除了這两把萄葡牙的,
還有一把台灣全手工的,
其他,
都是 Made In China,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我無法向他詳細解釋,
我對 Made In China 覆蓋地球表面的痛恨,
但我很誠懇地跟他說,
任何國家,尤其是德國,
卓越的工藝和品質,
一定要有足夠的顧客來維繫,
否則我對明天會很絕望。

話題由小結他的 Jumping Flea 故事,
扯到全球化。

他扛了一把小梯,
把那三把全部拿下來,
一邊說話,
一邊饒有興味的彈著,
深棕色的眼睛不時看著我,
'是的,很好的木頭,
渾澤的音質,
線條完美,
的確希望更多人願意付出,
但請不要承受壓力。'

店子裹還有另一位客人,
靜靜的等我們結束對話。

於是我告訴他,
我需要一天時間,
讓這壓力和我的堅持對持。

就這樣,
折騰了一天,
結果好勝守護了堅持,
但取消了和法國朋友去溫泉的計劃。

她說我有理性和感性兩極化的精神分裂症,
把一個小買賣搞成一篇博士論文。

'你知道嗎?' 我說,
這是
 '生於垃圾,死於驕傲。'



2015年1月11日 星期日

麻醉的波幅

Freiburg Theater  “Carmen” 

























喜歡歌劇,
因為直接,通俗,
掀動的情緒全盤而通透,
必須坦白,
不准搧情。

Carmen 已經是個 cliche,
舊酒要嘛舊得理直氣壯,
否則新瓶一定要新得脫俗刻意,
當然也因此引誘著無數藝術家。

Freiburg Theater 剛好在上演,
在古老的劇院裏看歌劇是至高無上的享受,
但動輒一百澳元或英磅的皇家這個那個令人很氣餒,
原本是古時的街坊娛樂,
在這年代變得裝模作樣。

那天看到 Carmen 海報,
最好的座位才 51 歐元,
火速去到劇院,
幾乎滿座,
但 26 歐元有個單丁的好座位,
高興死了。

回到住處,
告訴朋友,
她哈哈大笑,
說這真是要命的笑話,
那男女主角牛頭不對馬嘴,
之後她花了半小時,
解釋他們到底如何糟糕。

這劇的元素:熱情狂野不覊等等,
很容易掌握和表達,
加上劊灸人口的音樂和歌曲,
到底如何把它演成她口中的一塌糊塗,
真是耐人尋味。

我告訴她,
聽到 Habanera 和 Toreador Song ,
在肢體,音樂,歌曲,和舞蹈的世界裏自閉二三小時,
就是我的全部响往,
我根本說不出他們有多好,
或者多糟。

她開始不耐煩,
說我是個資訊時代的粗糙產品,
聲色影的嗜血者,
只懂追求麻醉的波幅,
沒有要求也沒有信仰。

她說得全對。

2015年1月10日 星期六

簡單的快樂(二)


























還是我的小鎮巴士站。

一條廣告柱。

它不是告訴我,
我需要那一款新手機,
那一種牙膏,
那一個百貨公司在大減價,
那裏有最好的廚具。

而是,
那裏有荷蘭畫家的展覽,
有莫扎特音樂會,
有後現代話劇,
有法國實驗電影,
有希臘古典哲學演講。

我很淺薄,
如果天天提醒我需要牙膏手機,
我會緊張,焦慮。

巴士站的等待,
提醒我另一些東西,
於是,
我不必失望,
不必憤世。

也是這樣,
我得到快樂。

簡單的快樂

早上八時,天濛光













2015年,
我天天由這個巴士站出發,
總共三個星期。

距離 Freiburg 15Km,
南德明媚的陽光,
令這黑森林邊陲小鎮,
盛產美酒,
巴士站的涼亭裏,
就有一個寫著地名 Waltershofen 的大酒桶。

這個大酒桶之於巴士站,
就是歐洲人咖啡館小圓桌上的鮮花。

早上八時,
和我一起等車的總有三四個人,
如果裏頭有兩個人在避雨,(天天不是下雪就是下雨)
第三個就會嫌擠擁,
站在外面。

我常常撑著傘,
在涼亭外欣賞這個酒桶,
一如我常常在咖啡館裏,
欣賞桌上的小洋蠋和鮮花。

它們才是主角,
才是人間的風景。

我們來到巴士站,
謙虚有禮,
食物來到餐桌上,
也不能囂張。

就是這樣,
我很快樂。


2015年1月8日 星期四

鐘樓怪客(二)

從搖搖板下來,
他沒啍半句,
就咚咚咚的下樓。

我有點迷惘,
這個忙好像幫完了,
又好像還有下文,
於是跟尾狗似的追著他。

到了地面禮拜大堂,
他沒有停,
樓梯通到地牢,
回頭,
看到我跟著下去,
似乎有點意外。

"對不起,你還需要幫忙嗎?"
我只好問。

"噢,沒有,就這樣,謝謝你。"

"不必客氣。"

"那傢伙聖誔節總會昏睡,
一個人其實也可以,
兩個人好些,
以前有很多小孩,
也不來了。"

他邊說邊引我進入一個小辦公室,
我猶疑著想要說再見時,
他說要給我泡杯咖啡,暖和一下。

德國人談話時,
目光總是直直的看著你,
十分坦蕩,
四目交投得很徹底,
我是我,你是你,
獨立得銅牆鐵壁,
中間很清澈。

是個很端正,整整齊齊的老先生,
眼沒瞎,咀沒歪,背沒駝,
沒有雨果的故事,
也沒有奇情的空間,
不必裝模作樣,
也不必胡思亂想。

然而,
看德國人由冷變暖很有趣,
是我樂此不疲的遊戲,
暖和的德國老人像老舊了的蒸氣機,
久不久,會冒出一點很複雜的睿智,
而且所有東方女人都戀父,
這咖啡,
是要喝的。

小辦公室連著教堂的另一扇入口,
看來是寶物室和存放石棺的地下室,
在這年代,
這個 Bell Ringer,
變成‘看更’。

他一邊冲咖啡,一邊找東西。

"以前都有糖菓和朱古力,
小孩打完鐘,都會來這裏找.....
對不起,沒有東西款待你。"

除夕,
我要在這裏,
和老先生一齊回望前塵往事嗎?

在澳洲,
天天找歷史找線索找答案,
在歐洲,
望遠鏡裏浩如烟海的遺產。

故事很多人物很多,
這鐘樓是個枝節但也是一個細碎可愛的主題,
我沒有勇氣再爬上去,
問他有沒有鐘樓的圖畫。

他很意外,
但喜孜孜的把一個大文件盒取下來,
是幾年前維修的檔案。

他說工程師想辦法,
看看要不要把搖搖板加上繩子,
可以讓他在樓下一個人拉繩操作,
就像其他教堂一樣。

因為要改動地板,
而且說聲音會弱一丁點,
很多人就反對了,包括他。

結果只有基本的維修,
但也加了一個軸輪,
一個人也可以很易操作,
控制兩邊。

“你不覺得那木板很聽話嗎?”

“是的,輕鬆得很。”

檔案很詳細,
老先生告訴我,
每隔五年幫忙維修,
現在也會做一個,
如果能有孫子一起的話。

“真的嗎?
太好了,
我把兒子帶來幫忙!”

“真的嗎?
我想了一些設計了,
不是打鐘,是幹別的活。”

一個約定,
一個教堂裏的約定
一個德式的約定,
認真,誠懇,踏實。

2015年1月6日 星期二

鐘樓怪客(一)

因為雨果的鐘樓怪客,
對教堂鐘樓,
總有背脊發涼的可怕想像,
但也因此特別好奇。

曾和蜂擁的遊客擠過巴黎聖母院那窄小的樓梯,
真是活受罪,
這次就隨遇而安。

2014年最後一天清晨,
吃早餐時聽到對面教堂的鐘聲,
不是那種低沉,甚至有點清脆,
決定碰碰運氣。

彌撒完畢,
人群很快就散去,
樓梯沒有圍錬,
而且有告示提醒梯級陡峭,
是開放的。

滿肚子食物,
天曉得多少級樓梯,
分分鐘得盲腸炎,
於是轉 mode,
老人風濕症似的慢動作緩緩攀登。

轉呀轉,
愈轉愈暈,愈轉愈冷,
寒風在鐘樓形成旋渦,
刮颱風似的,
像龍捲風把我向上吸吮。

當下明白,
這是神經病患才幹的事,
在那鐘樓頂,
我肯定不是凍死,
就是給風吹走。

放棄。

但好歹拍個照吧,
在掏背包時,
一抬頭,
有個老伯在最高處直直的瞪著我。

德國不是一個微笑的國家,
我也瞪著他,
就這樣,
我們在一個垂直的空間裹,
莫名其妙地上下瞪著眼。

怱然發覺,
我只能繼續向上,
失去回頭的選擇!

這老人的目光,
不知怎的,
如利劍一般在頭頂,
很尖利地督促著我。

突然,
‘很歡迎你,我正好需要幫忙。’
聲音四方八面,
在中空的樓梯裏,
空曠地盪來盪去。

我即時想起雨果的鐘樓,
毛骨聳然,
是背離常態的錯亂,
妄想症開始發作。

冷得死去活來,
腦袋又結冰,
裏裏外外都變成殭屍,
很怕,但又好像沒心沒肺的無關痛癢,
只顧一步步向上爬,
站在他跟前時,
幸好發現,
是個面容和善的老先生。

風太大,
我把脖子拼命縮進圍巾裏,
咀吧摀著,牙關打震的說:
‘先生,我冷壞了,看來是我需要你幫忙。’

‘是的,沒雪時抱怨,
到下雪了,還是抱怨。’

忘了和陌生人開玩笑,
不合這裏國情,
不知如何接話,
他已經示意我跟著他。

這時,我才發覺眼前的大鐘漂亮極了,
但他有點著急的催我,
來不及欣賞,
只得跟著他,
原來鐘頂還有一層,
他要我一齊爬上去。

實在受不了那寒風,
手腳完全僵硬,
忍不住又說:
‘我們要攀上天國嗎?’
但這次他竟然笑著回答,
‘童話故事的確是這樣說的。’

是個矮小閣樓,
地上有一塊類似 seesaw 的長條踏板,
但扶手在胸前的高度,
顯然是站著的搖搖板  。

‘時間無多了,我說開始時,你就踏上去。’
我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
他就突然用命令句式,叫我跳上去。

隆然一聲巨響,
我如果有心臟病,
肯定當場暴斃。

原來我在敲鐘!

我們一人一邊,
一高一低的搖搖板,
就是把下面的大鐘搖來搖去,
可是我們和鐘之間,
隔了一層樓板,
我們只是在踩搖搖板,
完全看不見鐘如何讓我們擺來蕩去。

我只得四十多公斤,
他看來比我重一倍,
搖搖板的節奏有點不對勁,
我不夠他重,總是踩不下去,
唯有使勁往下壓。

他看我費勁,
向前移了一小步,
果然奏效,
噹.....噹....噹....噹....,
很好玩但極痛苦,
巨響和寒風,
我快要失聰和低溫症失救。

求主憐憫,
何時停?
怎樣停?

不知道搖了多久,
(後來他告訴我是十二下)
他控制著把搖搖板的擺幅收細,
然後再站前一點,
我們最後變成同一水平,
鐘聲就停下來。

木板非常厚重,
我們這樣兩端站著,
可以很輕鬆地保持平衡,
然後他叫我一齊跳下來。

(待續)

2015年1月4日 星期日

明月孤雲長掛情



聲色光影,
日日都有‘令人震憾’的資訊,
忘記了什麼是‘震’,什麼是‘憾’。

平安夜,
我冒著淒淒寒雨,
在科隆大教堂下,
撑著我的革命黃雨傘,
請教堂的鐘聲告訴我,
‘震’,‘憾’ ,
是來自那一個宇宙天邊,
我還懂嗎?

大教堂高 157 米 (515呎),
全市的建築不能比它高,
所以科隆是個低矮的城市,
你我,
必須謙卑。

站在它下面,
你我,
亦只能謙卑。

人群很多,愈聚愈多,
大雨裏,
很多人腳下擱著一個野餐籃,
裏頭有酒,高腳酒杯。

教堂有 8 個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鐘,
鐘聲之前,
是傘下杯光酒影間的言笑雁雁,
當洪亮洶湧,如萬馬奔騰的鐘聲响起時,
我猛然從謙卑裏驚醒,
天震,地震,
這是震憾嗎?

雲霄裏的交響樂,
在高高的夜空裏,
籠罩世界,
我,
到底身在何方。

謙卑,震憾,
還有什麼呢?
我閉著眼,
請鐘聲告訴我。

20 分鐘,
是一首樂章。

原來,
它是我的血,
在我身體內流竄。

是那一個久遠的年代的一個久遠的詩人說:
朝鐘暮鼓不到耳,
明月孤雲長掛情?


一無所有

冰封十二月,
是傳統歐洲人,
由 Advent 舖排到聖誕的內省,靈修時節。

我憑什麼在這些特別日子,
期望餐廳營業,
好讓我不會餓肚子?

這時候開門的,
都是我討厭的東西,
也就是 Starbucks,麥當奴。(還有中餐館)

它們雄霸世界,
總是在當眼處,
敗壞風景名勝,
讓旅客賓至如歸,
得到熟悉又可靠的安慰,
我固執又無比頑強地杯葛它們。

陌生令人清醒,
熟悉令人昏睡,
清醒時亮光會刺眼,
睡眠卻悏意舒適。

小別柴米油鹽,
難能可貴,
所以我對這清醒的明亮,
珍如拱璧。

背包裏,
有萍果香蕉,
有書,有筆記。

背包外,
有思緒有故事有大街小巷的傳奇有雕塑有千古流芳的古老空氣,
食物,
一無是處,
只剩下生理。

小酒店是救贖,
温暖得發汗,
也是德國人的冰冷再冰泠。

得到溫暖再得到冰冷,
一無所有,連肚子也空空如也,
好好坐著,
年終,
一切歸零。




2015年1月3日 星期六

行道天涯



很多西方的好東西,
一落入中國人手裏,
就掉進醬缸或糞坑,
變成一團漿糊,
甚至臭不可聞。

Rudolf Steiner 的 Anthroposophy,
教育的範疇因為應用最廣,
最負盛名,
十多年前開始受到華夏追棒,
當然也難逃這醬缸和糞坑的命運。

因為供需殷切,
很不幸地,
這醬坑也吸引無數西方的蒼蠅,
在上面嗡嗡叫。

一切都在妙曼迷人的帷紗裏,
真心誠意,
無知無覺,
魔鬼與天使,
水乳交融。

歌德館是個淪陷區,
華夏到此一遊,
也變成一種踏過朝聖之路的資格,
影照同擠,
好不光輝。

這四場話劇,
每場 6 小時,
總共 24 小時的龐大艱澀,
加上嚴寒,
又和教育無關,
當然沒有半個華夏,
我可以不必忍受這些衝來衝去拍照的傢伙,
以及那些華夏特色的合縱連橫交際折磨。

也因為和教育無關,
除了一位有點頭之交的澳洲天文家,
和一個英國神學家,
沒有遇到那些認識的,
或熟口熟面的專家蒼蠅,
除了十來個非常幽雅的日本太太,
參加者幾乎都是說德語的 Steiner 愛好者,
幾百人的聚會,
卻出奇地輕盈,靜蘊,悠然,
低低的,
在白雪皚皚裏,
甚至有點荒涼和蕭瑟。

於是,
我能夠在一個沒有華夏的歌德館,
沉浸在那些表演,音樂,展覧,和建築物裏,
在深入骨髓的感情中,
滲和著苦澀和艱鉅的思考。

我喜愛德國,
是因為那相反的民族性,
那窮盡深處的理性,
一直挑戰,撞擊我那無可救葯的感性,
同時推向兩極,
在分裂中體會情理和解的無限快慰。

德國的思想家,
如德國人卓越的機械一樣,
面對那些精密,繁複,千頭萬緒的線路,縲絲,
得無畏無懼,
以破釜沉舟的意志去抽絲剥繭, 去破解,
那是尋道的苦旅 。

我有純淨潔癖,
只好遠離蒼蠅,
更懼怕醬坑。

行道天涯,
踽踽獨行。

2015年1月2日 星期五

雪地足印

雪裏的歌德館

堅持,要付出代價。
代價,會變成自討苦吃。

好吧,
為了這趟旅程,
我買了平生第一部 Iphone。

這東西魔法無邊,
以致我一直躲著它。

我知道,
它會把我的存在,
置於一種 In Between 的中間狀態,
失去當下,
如水珠浮在玻璃上,
令我焦慮。

於是我執拗著,
隨縁使用公眾場所的 WiFi。

28日清晨五點半離開德國,
到瑞士 Dornach 大概九點,
戲劇十點開始。

旅舘離火車站只有幾分鐘步程,
或許我還可以喝杯咖啡,
調整心律,
迎接這幾天的盛大話劇節,
以及幾百人的交錯寒喧。

但這“也許”,
被大雪完全巔覆,
所有路牌都被雪蓋著,
我手上的地圖完全不管用,
不一會,
我就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裏迷路,
星期天早上, 小鎮沒有半個人影。

只好回到火車站重新出發,
這次好像更錯,
連方向也沒有頭緒。

Dornach 是個山城,
在雪裏的陡斜山路,
光走路也很困難,
我拖著行李掙扎向上,連捽三交,
滿天星斗的坐在迷途的雪地裏,
幾乎哭出來。

是的,我需要 GPS,非常需要,
需要得在雪堆裏抱著頭。

來來回回折騰了將近一小時
沮喪極了,
想起不久前,
女兒在澳洲的雪山上,
拖著雪橇上山時,
累得小臉扭曲著,一直想哭,
但那狂飚下山的快樂,
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
痛苦半小時,痛快幾秒鐘,
往反重覆,
複習代價,目標,和堅持。

她拖著雪橇上山沒有哭,
她的媽媽拖著行李上山掙扎著不要哭。

那些 Mystery Drama 是我的涅槃嗎?
那山頂上有美麗的鮮花簇擁著我全部的靈魂嗎?
我要以古老朝聖者的堅毅繼續前行嗎?

終於發現一個巴士站,
上山的,總會經過場館,
下山的,會回到車站,
我坐到山上,
看到場館時,
千言萬語,湧上心頭。

堅持製造苦難,
苦難變成故事,
故事成就風景,
風景交織人生。

雪地裏,
我總愛回頭,
看那一步一足印.........



2015年1月1日 星期四

朱古力的秘密

這幾年在澳洲,
英文自然也沾點澳腔,
不過,
最大的影響,
是學他們愛上朱古力。

澳洲朋友說,
我愛上朱古力,
證明我和澳洲人一樣,
有兩個嚴重心理問題。
(其實是同一個)

第一個是苦悶,
第二個是性苦悶。

她說很好解決,
因為所有澳洲男人都有同樣問題,
我隨時可以找她給我介紹幾個像樣的。

真好,
讓她這樣指點迷津,
我的性問題有了那麼一個朱古力指標。

歐洲因為聖誕節,
大街小巷漂亮精緻的朱古力特別多,
但我壓根兒忘記要買來嚐,
所以根據澳洲朋友的說法,
我現在大概沒有性苦悶的問題。

直至看到這個朱古力咖啡店。











我每天的午餐很講究,
總是精挑細選,
不是食物,
是街景,
但那些美麗動人的朱古力小球,
令我馬上放棄了其他。

朱古力 menu  是一本書,
整整 30 多頁,
詳細介紹每種朱古力各式各樣的材料,製造特色,口感,甜度,滑度......  等等。

顧客看來都是熟客,
店主都知道他們的口味,
她第一次問我時,
我才看到第四頁,
第二次,第十五,六頁,
於是她就沒有再理我了。

那些林林種種的名堂,
乖乖,像紅酒般考究到極,
我東西南北,胡亂點了一堆。

因為投錯胎,
在粗鄙庸俗的功利文化裏長大,
對任何形式展現出來的精緻,
當然十分鐘愛,
把送上來的那堆美麗小東西,
逐粒端在掌心,
珠寶般鑑賞。

這些朱古力,
和進食無關,
味蕾只是全部審美的最後牽連,
連結局也不是,
不過是要引發種種心情的漣漪  。

那絶對是品嚐紅酒的姿態,
一小口一小口,
都是一種敬虔,
再讓糖份在你身體裏發情,
真箇是意亂情迷,
我終於發現朱古力的秘密,
也明白這苦悶的偉大道理。

然而,
到底那裏是因,
那裏是果?
我在哲學大國,
條條脈絡,
得步步推敲,不可含糊。

吃著推敲,
推敲著吃,
往事如煙,
苦澀的咖啡, 加黏膩的朱古力,
是苦也是甜,甜中的苦, 苦中的甜,
味覺變成哲學,
哲學裏再潛藏幽秘的情懷。

找個男人,
找個片段,
找個真理,
地老天荒.........


2014年12月31日 星期三

熱褲與白色

40+℃的澳洲,
-5℃的德國,
上下巔倒, 南北錯亂, 熱漲冷縮,
再加幾日幾夜的聖堂.
意識進入一種蒙太奇狀態,
脫序, 散架,
在地球表面飄移。

一覺醒來,
雪花紛飛,
是德國兩年來第一場雪。

舉步維艱, 
密密麻麻的雪花, 
伴著凜烈的寒風刮在臉上,
一不小心, 就會吃了一口。

兩星期前,
不小心吃著的,
是澳洲的盲頭大蒼蠅,
牠們愛在你說話時, 
衝進咀吧裏。

澳洲人脫得只剩比堅尼或內褲,
德國人包得只剩下眼睛,
之前,
看澳洲婆娘的豪乳盛臀,
現在,
捕捉德國男人銳利冷峻的眼神。

由吃蒼蠅到吃雪花,
熱褲聖誕到白色聖誕,
女人乳房到男人眼神,
古靈精怪, 巔三倒四,。

撲朔迷離的人生,
很好。



2014年12月28日 星期日

背後的音樂會

詳細的節目表









第一次,都是汲取經驗,或教訓,
巴哈是管風琴聖樂大師,
自然選了他。

我很早就到了,
教堂裹空無一人,
坐在第一排正中央,
十字架上的耶穌基督,
高高的懸在我頭頂上,
如果我懂點輕功,
也許就能親吻祂的腳趾。

















有幾秒鐘,
我想,
祂會不會掉下來,
把我壓扁,
然後抱著我一起升天。

又有幾秒,
我想,
浩浩蕩蕩的管風琴,
會不會把祂也震下來,
然後行個什麼樣的神蹟。

唯物馬克思的老友 Friedrich Engels,
曾經形容巴黎聖母院,
是“神聖的忘我”。

誠然,
歌德式教堂的震懾建築,
是由“敬畏”開始,
一直無窮穿透,
直到“忘我”。

耶穌高高吊在我頭頂上,
當然不是那種怕祂把我壓扁的愚蠢敬畏,
我陷入沉思,
追尋這“忘我”的細節……

不曉得什麼時候,
有位德國紳士緩緩地站出來,
說了不出三四句話,
介紹這音樂會。

之後,
是一段長長的 dead air,
然而,
這 air,不但不 dead,
它像禱告一般,
比掌聲,
遠遠承載更多期待和讚美!

管風琴在後方高處,
和耶穌遙遙對望,
音樂家在管風琴後面,
連影子也看不到。

教堂座椅90度,
愈歪斜愈不舒服,
前面還有跪板,
你得正襟危坐。
(拜托,請不要把它當腳踏,我看到的華夏,都二話不說的踩上去,也不是安靜坐著,而是擺舖屎拍照)

我在正前方,
不能像小孩般擔天望地,左扭右擰,
於是,
就這樣筆直坐著,
或閉目,或盯著聖壇,
整整兩小時。

這不可能不是冥想,
也只能“忘我”。

巴哈,音樂,或者一切,
都在這格局裹,
全然後退,消逝……
只剩下那“神聖的忘我”……

要不是另一段長長的 dead air,
我並不知道音樂會已經結束,
德國觀眾熟門熟路的全部轉身,
我於是變成最後一排,
看到那音樂家,
遠遠的在高處的昏暗裹微微揮手。

我們鼓掌,
還是只有三五七秒,
彷彿連讚美也毫無必要,
德國得不能再德國。

這個在我背脊後面發生,
連音樂家有沒有眼耳口鼻都不知道的音樂會,
素淨,純粹,空靈得千秋萬世。

觀眾開始離座,
我才發覺,
都是中老年的紳士淑女。

毫無疑問,
這個世界正急速崩壞,
我只能竭盡纖細,
為那蛛絲馬跡,
踏千山萬水,
苦苦尋覓……


2014年12月26日 星期五

在那遙遠的聲音















一星期,
不必聽自己的聲音,
如釋重負

科隆有二百多座教堂,
是歐洲教堂之都,
小小的古城區,
就有二十多座中世紀教堂的經典建築

這些教堂
除了精彫細啄的每塊磚瓦, 每個樑棟,
也是鬼匠神工的大音箱,
古時沒有揚聲器,   
建築師都懂得聲音的全部奧秘,
連一串小鈴聲,  
都變成空谷回音,
到宇宙深深處

我沒有聲音,
但在這些聖堂裏沉迷聲音

這些建築瑰寶, 
把無論是男女清唱, 頌讀經文, 詩班合唱, 管弦樂章,  
當然還有那磅礡澎湃的管風琴.....
一切美麗的聲音, 
昇華到一種永恒的極致,  
讓我無法不屏息閉氣,
隨著那幽幽遠遠的空谷靈山, 
乘風歸去

你會發現,
聲音,
和耳朵完全無關,
它是空氣,
是你在天地間存在的所有依歸

除了神父牧師, 
頌唱和演奏都不必用咪, 
精準而深刻的德國人,
把揚聲器都在一些剛剛好的角落,
你找不到也不知道揚聲器的聲音從何而來, 
音量當然不多不少
音質也極優,
令神父牧師的德文,
每一個母音子音的緩緩吐納,
都源遠悠長, 韻味無窮

我白天或崇拜或彌,
晚上聽音樂會
如果不在教堂裏,
就是在旁邊的咖啡室,
用小望遠鏡,
解讀它們意深義重的雕塑語言

幸好是這個淒風冷雨的大時節,
所有博物舘藝術館都關門,
街上寒風刺骨,
遊客只有在科隆大教堂附近擾讓,
讓我的生命,
能夠擁有這幾天聲音的全部主題

除了遊人如鯽的科隆大教堂, 
其他的, 我幾乎沒有拍照,
因為不想帶手提電腦,
在香港買了一部 吋 tab , 和一個藍芽小鍵盤, 
結果,
在幽暗的教堂裏,
舉起那小電視一般的發光物體,
是一種無法忍受自己的粗俗

沒有拍照的意慾,
也沒有拍照的必要,
聲音的旅程,
拍什麼呢?


2014年12月24日 星期三

完美的孤單












十二年的母職,
令我時常渴望孤單

每逢聖誕節,
我都會獨自一人, 找一座古老的教堂,
在時光和聖樂的流轉中,
安頓一年下來, 有點困頓的身心。

特意繞道 Köln ,
就是要在這座氣魄恢宏,  無比瑰, 卻又飽歷滄桑的聖殿裏,
聽一場聖誕音樂會,
或參加一堂聖誕 service。

科隆微雨, 萊茵河畔冬風蕭瑟,
我收起黃雨傘,
在門外,
仔細地抖去每一粒水,
把所有香港心情, 
整整齊齊地摺疊起來。

大清早, 遊客還未湧到,
都是極安靜, 莊重得連呼吸也壓得很低的德國人,
是那種令我神往不已的氣氛。

坐了很久,  
彌撒開始,  
我對天主教儀式一無所知,
但不一會,
那氣勢磅礡的管風琴和全組管弦樂,
就在一個高40多米, 足足十多層樓, 層層疊疊的穹頂裏, 
壯麗迴盪。

不是蒸糕 bell 那一種商場聖誕歌, 
而是德國人自己的巴哈!
我無所思, 無言, 無想, 無名, 也無我, 
除了流淚, 
別無他法。

2014年聖誕節,
我在這個完美得近乎超現實的空間裏, 
為香港默默祝福........  


1945年的科隆廢墟, 德國人在重建中, 咀嚼暴君的愚昧, 沉鬱, 卻又篤定而堅毅地開展未來
















2014年12月13日 星期六

可持續淒美

“I thought you are being bullied.  You are having fun.”
“That’s orgasm, not rape.”
“But victim can have orgasm.”
“Not sure, ask Freud.”

學士袍果然搶鏡,
喜劇效果, 在我的英文FB裏爆炸

井底之蛙的罪惡,
不是因為井深而看不到世界,
而是蛙與蛙之間亂倫的快慰,
無視也無關井外世界的存在。

影像萬歲, 加上西方媒體政治正確,
讓奔騰的視像資訊,
更適合自言自語,
自編, 自導, 自演,
在自閉裏自慰,
在自慰裏製造更多自慰的花款。

佛洛依德很可能說,
沒有性經驗, 性飢渴者, 或性辱愛好者,  或只是一般人. 
在強姦裏會出現性高潮,
甚至只會在強姦裏出現性高潮。

但高潮者的快感,
與頭破血流者的痛苦
和催淚面容的扭曲,
木盾製作者的手鐐,
放在一起時,
你叫我如何是好?

「華麗退場」四個字,
如利刃般把我刺得血淚交加。
好吧,
退場, 我聽慣了,
但對付暴政, 我發夢也聯想不到「華麗」,
這兩個字遠遠比坦克令我不寒而憟。

又好吧,
從愛與和平幼稚病,
到上京自首絶食,
到社混政棍各適其適的無恥技倆…… 等等等等,
共冶一爐的鬧劇,
從第一天就有, 我也習慣了,
但連續七十幾天,
天天上演自閹自割, 但又自我淘醉得涕淚婆娑的國際笑話,
你叫我如何是好?

我明白, 我終於明白,
那真的不是革命,
那是一場自慰「運動」,
不需要,
亦不可能向國際社會求援, 求助, 甚至求憐。

革命只有成功或失敗,
但悲情城市在上演無限淒美,
而無限淒美,
是可持續發展的,
而且,
愈持續, 愈悲情, 愈淒美。

9.6分鐘,
就多一個中共新「香港人」,
可持續淒美的配合,
完美無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