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地震時, 我在煮飯,
是一個心情靚靚的好飯,
也就是有食譜有量杯有計時器的那一種.
剛加了芡汁, 熄火, 試味,
唔....不錯....心裏正得意.
忽然鑊剷在鑊裏動, 自己在炒菜,
廚櫃下吊著的刀叉鍋盆也在左搖右擺, 叮叮噹噹,
一瞬間明白,
老天, 那是地震, 而且是大.......地........震,
我發覺自己張開了咀巴也張開雙臂,
站不穩!
第一時間衝出廚房找孩子.
兒子在撒尿, 女兒在替洋娃娃開生日會.
兒子已經知道房子在搖, 因為尿射歪了,
女兒拍著手, 搖頭擺腦的在唱生日歌, 房子搖, 配合拍子剛剛好.
我一把抱起小妹, 一手抓著兒子,
往餐桌下鑽,
兒子還沒尿完, 尾巴的幾滴, 一路由廁所滴滴搭搭的到客廳.
說真的我惶恐到極,
腦袋發白,
眼睛發黑,
心臟發狂,
手腳發抖.
地震的驚怵, 和任何大小意外都不一樣,
甚至和海潚也不一樣,
因為它雖然也是瞬雷般不及掩耳, 毫無徵兆更說不上心理準備,
但它的恐佈在於它的持續性,
地震不是幾秒, 而是幾分鐘,
生死時刻的幾分鐘, 真是五臟肝膽的酷刑,
而且還有之後幾小時的餘震, 夠你徹底的煎熬.
話說我們妻兒仨躲在桌子下,
我學人家美麗人生的貝尼尼 , 他在集中營和兒子開玩笑,
我抱著孩子扮溫柔扮鎮定扮從容, 給他們說地牛翻身的故事,
不過功力差遠了, 我的心情穿幫, 破綻百出,
孩子倆還是嘩嘩的叫怕,
難怪日本人說孩子八歲前都在天堂的國度裏,
精靈通透,
老媽的心就是怕得要命, 怎樣裝都騙不了他們.
在桌子下,
我覺得自己真是狼狽不堪,
這輩子幾次肝膽俱裂的驚魂 , 都是在台灣,
有車禍有懸崖也有地震, 真是瞎見鬼,
香港天下太平地殼穩陣, 好好的不住,
跑來這裏受這地震島的折騰,
叫救命也要用國語, 真是前世欠了台灣.
為啥呢?
為華德福教育? 為中文教育?
在桌子下,
我忽然發覺, 原來自己來台灣真的是'搵命搏',
十分悲壯,
簡直有種風蕭蕭兮的壯士情懷....
不過,
我愈想愈想不對勁,
這三不五時的地震,
幾天一小搖, 幾年一大搖,
就像自己跑去報名患心臟病,
不知什麼時候發作, 死掉死不掉,
死掉了也就算了, 死不掉就得拖個破腳瞎眼什麼的拘活於人世.
是為兒為女嗎? 真是天曉得.
迫不得已要離鄉背井的人, 有政治難民有經濟難民,
但我們這些是教育難民, 食飽無憂米也沒有人迫害,
打著教育的旗幟, 流放四海,
說實話是活得不耐煩, 廣東話是屁股癢, 沒事找事.
在桌子下,
孩子要我的安慰我的保護,
我腦子卻在想這一大堆撈什子癈話!
再看看這桌子,
大陸的說法是豆腐渣手工,
不要說地震, 一隻老鼠跳上去都要垮下來,
我把自己和孩子們的命都壓在這東西上,
真是混帳得很.
回過神來,
忽然想起, 日本人說地震要躲廁所,
因為間格小, 牆壁和牆壁的密度高, 一層一層下來就會比較堅固,
還有水喉水, 廁所水, 水箱水或者熱水爐的水,
老天, 一想到萬一大樓倒塌,
我可能要喝廁所裏的水續命, 真是毛骨悚然.
不過士急馬行田, 保命要緊,
我拖著孩子轉移陣地, 心想喝廁所水總比那豆腐渣桌子強.
可憐孩子還是怕得哆哆嗦嗦, 一下子又給我拉到廁所,
兒子怪我剛剛不是從廁所裏把他拖出來, 怎麼又把他推回去,
女兒以為輪到我要尿尿,
一時間覺得我這個阿媽真是有夠窝囊,
母愛再神通廣大再堅強剛毅, 也不過是人世間的一點點俠骨柔情,
怎敵得過這山崩海裂, 地動山搖,
末了只有凝神閉氣, 聽天由命.
坐在馬桶上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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